首次考古证实史前存在母系社会

光明日报记者 李韵 王笑妃 晋浩天 宋喜群 冯帆(féngfān) 人类社会(shèhuì)最早是母系氏族社会，后来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结构的进步才转变为父系氏族社会。然而，此前有关母系社会的遗传学线索，最早仅可追溯至欧洲的铁器时代(tiěqìshídài)。更早期的史前是否真实存在母系社会？我国研究团队的最新成果为解答这一(zhèyī)问题(wèntí)提供了关键的东方证据(zhèngjù)。 记者从5日于山东济南举行的山东地区史前考古(kǎogǔ)研究重大成果发布暨专家学者座谈会(zuòtánhuì)上了解到，我国研究团队首次以分子遗传学(yíchuánxué)证据(zhèngjù)，实证了中国新石器时代母系社会的具体结构，此项成果为国际(guójì)学界提供了首个基于(jīyú)系统遗传数据确证的新石器时代母系社会模型。这项研究由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与北京大学等联合开展，相关成果已于4日发表在国际学术期刊《自然》上。 近年来，得益于古DNA技术的持续突破，研究人员得以(déyǐ)在古DNA普遍降解的背景下，重建(chóngjiàn)古代人类遗骸之间高分辨率的亲缘(qīnyuán)关系。研究团队(tuánduì)首次在泰沂山北麓沿海地区实证确认了4750年前大汶口文化的两个母系氏族构成的村落组织，为19世纪提出的“原始(yuánshǐ)母系社会是文明前夜重要阶段”的理论提供了关键证据。研究团队还通过多学科综合分析，全面揭示了新石器(xīnshíqì)时代黄河下游沿海地区母系氏族社会的组织特征、人口规模、生业模式和(hé)生产力水平等关键信息，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窥见远古(yuǎngǔ)母系社会的窗户。 怎么从DNA信息(xìnxī)解读出是母系社会还是父系社会？ 线粒体(xiànlìtǐ)只从母亲遗传，因此同一母系的成员，如自己及同母兄弟(tóngmǔxiōngdì)姐妹、母亲、舅舅、姨、外婆、姨表兄弟姐妹等，拥有相同的线粒体；而Y染色体(rǎnsètǐ)仅男性有，父子相传，因此继承自同一父系祖先(zǔxiān)的男性拥有相同Y染色体。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研究员宁超(níngchāo)介绍，简单来说，如果一个社会成员线粒体单倍型多样性高，男性Y染色体多样性低(dī)，说明是父系社会，并且(bìngqiě)是“从父居”的社会形态。相反，如果社会成员线粒体单倍型多样性低，而男性Y染色体多样性高，则提示(tíshì)这个社会应为母系社会，并且是“从母居”的社会形态。 研究团队从山东傅家遗址先民的(de)(de)(de)骨头(gútou)中，破解了母系社会的密码。傅家遗址是大汶口文化中晚期遗址，距今约4750至4500年。考古人员在该(gāi)遗址南北两个(liǎnggè)区域，分别(fēnbié)发现了两处(liǎngchù)独立的墓葬群。“基于古DNA鸟枪法测序以及捕获富集技术，我们成功获取了来自北区墓地14个个体和南区墓地46个个体的全基因(jīyīn)组数据，样本总量达到60例。”宁超(níngchāo)介绍。遗传学分析表明，墓葬分区与母系遗传特征呈现出显著(xiǎnzhù)的对应关系，是“随母系埋葬”的丧葬习俗。母亲的印记，宛如刻在基因里的“身份证”。两个墓区埋葬的人们，都烙印着母系的血缘印章(yìnzhāng)——线粒体。北区墓地所有个体共享同一线粒体单倍型(xíng)（M8a3），且(qiě)线粒体DNA序列呈现完全一致性，而南区墓地95.65%的个体也是同样情况，共享同一线粒体单倍型（D5b1b），且线粒体DNA序列呈现完全一致性，暗示两个墓区人群分别源自不同(bùtóng)的单一母系祖先。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，仅男性有的Y染色体单倍型分布则展现出显著的多样性特征，说明不具备父系遗传的特征。 超过500座的墓葬规模(guīmó)、逾250年的延续时间，母系(mǔxì)单倍型的完全单一性、父系(fùxì)单倍型的高度多样性，考古人员根据上述证据推断，傅家遗址两个墓地应属于母系氏族社会结构，而非家族模式。 那么，母系社会怎么婚配呢？谜底也藏在(zài)傅家(fùjiā)(fùjiā)先民的基因里。宁超介绍(jièshào)，傅家群体应为母系社会普遍施行的氏族外婚制，南北区两个(liǎnggè)墓地先民之间，长期保持着通婚和共存关系。从遗传特征来看，仅4例个体可能(kěnéng)为三代内近亲婚配，47%个体为表亲通婚。值得注意的是，不同母系群体（傅家北区和傅家南区）间，存在共享Y染色体单倍型的现象，暗示母系群体间存在男性流动。 此外，基于(jīyú)碳氮稳定同位素的系统分析，结合植物考古证据，研究团队发现当地先民饮食结构对粟类食物存在高度依赖，主要从事以粟黍(shǔ)为主的原始农业；同时，傅家遗址先民较其他(qítā)大汶口文化，有更高的蛋白质摄入量，可能(kěnéng)与其靠近(kàojìn)海岸线，摄入一定量的海鲜有关。而且研究人员发现，男女在饮食资源获取方面具有一致性。 现代人类学观察发现，母系社会往往呈现可继承资源有限、个人财产积累程度较低的社会形态(shèhuìxíngtài)，这点在傅家遗址(yízhǐ)也(yě)得到印证(yìnzhèng)。考古学证据表明，傅家遗址人群的社会组织(zǔzhī)的复杂化程度，明显滞后于同期其他大汶口文化中心聚落，社会财富积累水平较低，社会发展水平不高，也不见明显的社会分化。 古DNA技术(jìshù)如同最精妙的(de)密码破译者，从这些沉默的骸骨中，为我们复原了(le)四千多年前海岱地区上曾经鲜活存在的母系社会面貌(miànmào)。这里，母亲的血脉是身份的烙印，更是死后的归宿。而且(érqiě)，傅家遗址可能并非孤例，考古学证据显示，与傅家遗址相邻的五村遗址呈现出高度相似的墓葬(mùzàng)分布模式和考古学文化特征，表明母系社会结构在新石器时代晚期的鲁北地区，很可能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社会组织形式。山东省文化和旅游厅党组(dǎngzǔ)成员、副厅长、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孙波表示(biǎoshì)，这项研究进一步揭示(jiēshì)了黄河流域下游的海岸带地区在父权制社会普遍确立之前，母系社会曾在此区域孕育出高度组织化的社会单元，为理解早期中华文明(zhōnghuáwénmíng)的起源和形成补上关键拼图。 《光明日报》（2025年06月06日 09版(bǎn)） 来源：光明网-《光明日报(guāngmíngrìbào)》